禪門趣談:唐宣宗的一段佛門因緣

禪門趣談二

《佛祖統紀》卷42:「初帝(唐宣宗李忱)為光王,武宗忌之,拘於後苑,將見殺。中官仇士良詐稱光王墜馬死,因脫身遁去,至香嚴(智)閑禪師會下,剃髮作沙彌,同遊廬山。
閑師題瀑布云:

『穿雲透石不辭勞,遠地方知出處高。』

閑方停思,沙彌續之云:

『溪㵎豈能留得住,終歸大海作波濤。』(我出家是暫時性,終會回皇宮的。)

閑始知非常人。

後至鹽官海昌(今浙江杭州海寧縣海昌院)見齊安禪師(俗姓李,唐朝帝室後裔,因先人遷播,深避世榮,故不言其系族。)自稱「有光」。安奇之,即命為書記。

時黃蘗運禪師為首座,一日拜佛。

光問之曰:「不著佛求用禮何為?」運便掌。
又問:「不著佛求常作如是事。」運又掌。
光曰:「太粗生。」運又掌。
曰:「者裏說恁麼粗細。」

安師一朝謂之曰:「
時節至矣,毋滯蟠泥,乃以佛法為囑。」

未幾武宗崩,百官迎王即位。
屢遣使以師禮召安,安力辭。及終,
勅諡『悟空禪師』。」

這段文傳達了李忱逃難避禍到佛門,遇到三位重要禪師:智閑、齊安、黄蘗三人。
從他與智閑出遊,吟誦瀑布詩中,透露出內心想回皇宫的渴望。所以氣魄、口氣不同一般人,甚至與現在是出家沙彌身份不符,智閑自此刮目相看。

但一地無法久居,離開香嚴寺來到海昌,遇到齊安跟黄蘗。

齊安可能看得出李忱終歸會回皇宮,又與之同為唐朝帝室後裔,所以算照顧他的,給他當書記,文書工作,而非遣其劈柴挑水勞役。因緣時節到了還請他回去,並囑以日後要護持佛法。

所以李忱回京真當上皇帝後,對齊安是尊崇的,「屢遣使以師禮召安」。
(齊安真瞭解「福禍相依」之理,屢召不至,以全其身。)

然而,老婆心切的首座和尚黃蘗,就沒這份福氣。

黃蘗與唐宣宗的一段因緣,
《指月錄》卷十記載的比較清楚:「

師(黃蘗)在鹽官,殿上禮佛次,
時唐宣宗為沙彌。
問曰:「不著佛求,不著法求,不著僧求,長老禮拜當何所求?」
師曰:「不著佛求,不著法求,不著僧求,常禮如是事。」
彌曰:「用禮何為?」師便掌。
彌曰:「太粗生!」
師曰:「這裏是甚麼所在? 說粗說細。」隨後又掌。

大凡一般人做事總有個目的,讀書求功名,布施求福報,
長老禮佛「當何所求?」
但對開悟者而言,人人本具如來智慧德相,是人人本來面目,既是人人本具、個個不無的本來面目,「夫復何求?」

《傳心法要》云:「

唯直下頓了自心本來是佛,
無一法可得,無一行可修,
此是無上道,此是真如佛。」

《瑜伽燄口施食集要》
<結發菩提心印>也云:「
觀心、佛、眾生,三無差別。
於一念間,融成廣大月輪,清涼皎潔,
與虗空等。
……如秋毫之末,非有非無,不加了知。

當爾之時,
無佛可成、無生可度、無行可修、
煩惱菩提生死涅槃,了不可得。

此為一大要妙,宜善用心!」

修行不就是把自家主人翁找出來、開發顯現出來,讓自家這尊佛不要再作夢睡覺,要能放光才是。

我有明珠一顆,久被塵勞關鎖。
今朝塵盡光生,照破山河萬朵。
(宋.茶陵鬱禪師)

福州古靈神贊禪師,於本州大中寺受業後,行腳遇百丈開悟,却迴本寺。
受業師問曰︰「汝離吾在外,得何事業?」曰︰「並無事業。」
遂遣執役。

一日,因澡身,師命去垢。師乃拊背曰︰「好所佛殿,而佛不聖!」
其師迴首視之。
師曰︰「佛雖不聖,且能放光。」

所以黄蘗答以「常禮如是事」是以禪者直契本源、不落階梯在回答李忱。

或許「藥山看經」公案,可進一步說明跟呼應黄蘗的回答。

昔藥山惟儼禪師,看經次。
僧問:「和尚尋常不許人看經,為甚麼卻自看?」
師曰:「我祇圖遮眼。」(《指月錄》)

「常禮如是事」、「祇圖遮眼」,開悟者的心境便是如此。有緣度眾、無緣度日,任運自在。

可惜李忱體會不到。在他的內心深處出家是暫時的,他還想回皇宮去。
「溪㵎豈能留得住,終歸大海作波濤。」

所以對開悟者的「常禮如是事」、「祇圖遮眼」旨趣、心境是無法瞭解、體會不到。才會問「用禮何為?」(「那還禮拜做什麼?」)

黃蘗使出棒喝手段,打了他一巴掌,看他會不會醒悟。

李忱終究禁不住黃蘗的「辣手」(我可是皇子!),說了句「太粗魯了!」
但黃蘗仍不放過,認為

此是法王殿,是論法的。
不是金鑾殿,在論什麼粗細禮儀。
再給巴掌。

這巴掌樑子結大啦!

黃蘗圓寂。「上賜黃蘗為粗行禪師。裴休奏改為斷際。」

裴休為其師黃蘗上奏緩頰說,黃蘗當時三巴掌,是幫皇上斷前、今、後三際。
遂改為「斷際禪師」。

黃蘗有這膽識,真婆子心切啊!